涯榆的後背已經被土壁上的水打濕，她微微皺眉，下意識的想要起身，但四肢百骸卻驟然漫上來疲乏酸軟的感覺。

她的身體已經習慣了靈力的滋養，現在突然被蜀玠封印住，渾身都不適應起來。

涯榆咳嗽了一聲，她抿了抿幹澀的唇，擡眼看蜀玠。

蜀玠依舊站在那裏，即使看見涯榆醒過來了，也是神色漠然。

涯榆的心下一沈，她只看了一眼這山洞，忽然想起來昏迷前蜀玠說的，要將自己封印起來，她看了看這個曾經封印過蜀玠七百年的地方，也明白他帶自己來這裏是想做什麽了。

涯榆的手慢慢收緊，她當然不甘心留在這裏，她可不想籌劃了這麽多年，結果卻被一個本來該死去的人阻止，功虧一簣。

她慢慢冷靜下來，蜀玠受了傷，離他養好傷還有很長一段時間，她還有機會。

涯榆又咳嗽了一聲，她有些無力的扶著土壁站了起，慢慢走向蜀玠，而蜀玠依舊在那裏，除了最開始看了她一眼之外就再無動作，此刻他閉著眼，雖說涯榆失去了靈氣，但大概也能猜出他在療傷。

涯榆走到了蜀玠的面前，擡頭看他，蜀玠眉眼平靜，仿佛一點也不在意涯榆一般，涯榆在他面前站了好久，她突然有些無力的問他：“你把我帶到這裏要做什麽？”

蜀玠聲音平緩，他道：“等我殺了南殄，我會把你封印在這裏。”

“是嗎？”涯榆站在她面前，過了好久才冷漠的開口，只是她說了這句話，突然就出掌襲向蜀玠的胸口，同時強行運起靈力，企圖沖破蜀玠留在她筋脈處的封印。

但蜀玠留下的禁錮豈是那麽容易能消除的，涯榆勉強驅動的靈力，非但不能撼動一絲，反而還遭到了反噬，一瞬間，她的筋脈處傳來劇烈的痛楚，涯榆忍不住吐了一口血，臉上血色盡退。

而她的手掌處的靈氣在為來得及聚集起來的時候就迅速潰散，最後只是輕飄飄的落在了蜀玠的胸口處，沒有傷到蜀玠一分。

蜀玠這才睜眼看她，他看了一眼涯榆按在他胸口處的手，又看向涯榆毫無血色的臉，他的心裏驟然湧上了一陣酸楚的感覺，他沒有說一句話，甚至臉上沒有一絲波瀾，可此時此刻，面對著寧願受傷也要沖破封印，一心一意想要殺了自己的涯榆，蜀玠心中卻有了難以言喻的痛楚。

但他壓抑住了這種感情，沒有在臉上表現出分毫。

涯榆又吐了一口血，全身的筋脈傳來陣痛，和自己意料之中的一樣，她連一點靈氣也用不了。

涯榆楞楞的看著自己的手掌，抿嘴不語。

兩人都安靜下來，沒有一人說話。

過了很久，蜀玠閉了閉眼，強行的將心裏所有的難過都抑制下去，他冷靜的拂開涯榆的手，涯榆也沒有掙紮，順著這股力道後退了好幾步，抵住潮濕的土壁。

冰冷潮濕的感覺一下子就從身後傳來，仿若深入骨髓一般，從四肢百骸傳來，涯榆顫抖了一下，而後像是一瞬間失去了力氣一樣，垂頭跌坐在地。

蜀玠低頭看她，眼裏閃過一絲覆雜情緒，他開口：“你殺不了我，強行運氣只會讓你傷的更重。”

沒有人回應他，山洞裏又安靜下來。

洞裏的靈氣濃郁到肉眼可見，在陣法被毀的這麽一小段時間裏，已經有了白濃粘稠霧氣，在洞中起起伏伏的飄散著，它們浸濕了涯榆的衣服，但除了帶給涯榆一絲涼意之外，她感受不到它們一絲一毫。

涯榆慢慢閉上了眼，好久，才啞著嗓子開口。

“我知道。”

蜀玠看著她。

“我知道的，我殺不了你，蜀玠。”涯榆也擡起頭看向蜀玠，看著他的眼，他平靜的表情。

涯榆臉上再也沒有平日裏偽裝的溫柔和愛慕，只有恨，只有厭惡。

蜀玠看著她這樣的眼神，心裏不可避免的一窒，他不由後退半步，但很快就穩住了身形，臉上不見任何痛苦。

“我殺不了你，蜀玠。”

涯榆的聲音在洞中響起，虛虛實實，仿若夢幻一般，她又重覆著這句話，蜀玠微微斂眸，不再看她，但他也沒有離開，他站在她面前，整個人如同雕塑一般。

“蜀玠。”

涯榆突然開口喚他的名字，聲音喑啞的厲害，她看著蜀玠的身影，道：“你想封印我一輩子，把我一輩子都困在這裏，對嗎？”

這聲音猶如呢喃，輕微的讓人聽不清楚，蜀玠沈默了一瞬，他才道：“涯榆，正道差點毀在了你手裏，你害了那麽多人，我不能再讓你出去。”

涯榆眼神淡然下來，她抿了抿幹澀的唇，忽然道：“那你把我困在這裏有什麽意義？一生一世，我都要忍受這寂寞黑暗。”

涯榆呵笑了一聲，道：“你不如殺了我。”

蜀玠不為所動，他沒有說任何話，但猛然感應到了什麽，他突然擡頭，一瞬間到了涯榆身前，伸手制止了涯榆。

涯榆又在強行沖破封印，甚至這一次要比剛才用力的多，以至於蜀玠制止她的時候，她的筋脈幾乎盡斷，靈氣在各個穴道中四處激蕩，再又一次被禁錮擋回去之後，這股力都狠狠的反饋到了涯榆身上。

涯榆的唇角不住流著血，她面如金紙，冷汗津津，眼神都漸漸渙散起來。

蜀玠的眉頭緊皺，他單膝跪在涯榆的身側，擡手往她的筋脈處送了溫和的靈力，想要彌補她方才因為強行沖破封印而斷裂的筋脈，讓她好受一點。

但涯榆卻突然打開他的手，蘊養她筋脈的靈力一瞬間消失，涯榆的喉噥處又湧上一股腥甜，她的臉色更加蒼白，但她絲毫沒有顧忌，反而擡眼看著蜀玠，一字一句的道：“蜀玠，你困不了我一生一世，要麽是你死，要麽是我死，你困不了我，不如現在就殺了我。”

蜀玠看著她蒼白的臉，沒有說任何話。

涯榆卻低低的笑了起來，她道：“蜀玠，你真的很讓人討厭，我真的……真想殺了你。”

涯榆忽然伸出手，抓住蜀玠的衣袖，她閉了閉眼，臉上有了脆弱的神情，她突然道：“你總是這麽討厭，蜀玠，你總是這樣，一次又一次的破壞我的計劃，一次又一次讓我的心血毀於一旦，你怎麽可以這樣，怎麽可以……”

蜀玠不為所動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變化，他低頭看著緊緊抓著他衣袖的涯榆，忽然問她：“你騙了這麽多人，害的正道元氣大傷，這是你應得的懲罰。”

涯榆卻忽然笑了起來：“懲罰？”

她的語氣中有了一絲諷刺，她道：“成王敗寇，從不需要多說，我現在在這裏是我技不如人，我認，可是蜀玠，你怎麽能說這是懲罰。”

“當年你們不也是這樣，正道旺盛，逼得魔族龜縮鬼域，不敢出來一步，我苦心經營，耗費心機讓魔族有和正道抗衡的機會，蜀玠，我有錯嗎？“

涯榆猛烈的咳嗽了幾聲，蜀玠眼神微滯，他再次想給涯榆灌輸靈氣，可涯榆依舊躲過了他。

涯榆緊緊的抓著蜀玠的袖子，嗤笑一聲，沒有顧及身上越來越重的傷，神情越發激動，她道：”蜀玠，魔族好不容易才有了卷土重來的機會，可你一出來就讓我所有的努力化為烏有，讓我輸得一敗塗地。”

涯榆的聲音嘶啞，她緊緊的盯著蜀玠，一字一句的問他：“你為什麽要出來，蜀玠？你為什麽要出來！”

涯榆抓著蜀玠的手越發收緊，她的力氣傷不了蜀玠分毫，但她的話卻總能沖破他身上密不可破的防護，像一把利刃，刺進了蜀玠心口。

涯榆道：“蜀玠，你要是真的死了該多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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